那官员,那眼神令见惯了杀人要犯的官员都心中不由发毛。 “我十三岁那年曾在内侍省受刑,嗓子便是那时坏的,”卿云微勾了勾唇角,“那时对我动手的小太监,如今恐怕尸骨都烂透了,”卿云脸向前探了探,对着那官员道,“大人,你要小心哪。” 那官员受他连番挑衅,心中早已大怒,只顾忌他是东宫宫人,才不敢放手用大刑,如今见卿云竟敢如此要挟,他若再不动作,恐怕以后在大理寺就再无威信了,当下也冷笑了一声,“好利的一张嘴,来人,上拶刑!” 小吏将卿云从刑架上放下,卿云身不由己地滑落下去,立即又被人提起,两名小吏压住他的背跪下,另两名小吏抓起卿云的双手便往夹棍中塞去。 “这拶刑原是对女犯用的,你既是太监,倒也合适,”那官员冷笑道,“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,还是这夹棍硬,行刑——” 凄哑的惨叫声瞬间穿破了刑房,传到了外头,李照急急的脚步骤停,身旁的官员也跟着停下,忐忑地望向太子铁青的面色,“太子殿下……” 李照袖中的手抖了,声音一点点从喉咙里挤出来,“把人带出来。” “是、是、是。” 牢房内,那官员正冷笑道:“我当你的嘴有多硬呢,竟敢如此狂妄。”他正再要上刑,外头忽传来一声大喝,“曹平!” 那官员听得有人直呼他名,立即起身回转过去,却见他的上峰带着人脸色极其难看地疾步进了牢房,“还不住手!”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的卿云,才看向了他,眼光极为恼怒,曹平心中已觉不妙,“大人……” “把人带出去!”大理寺少卿厉声道。 “大人,犯人还未招供,卑职正在审……” “审什么审!太子来了!”大理寺少卿压低声音,语气中全是恨铁不成钢,“有你这么审案子的吗?一点规矩都不讲,谁让你直接动刑的?!” 大理寺审案一向都是如此,怎么今日……曹平面色涨红,不由心下一紧,深知这是要坏事了,连忙吩咐道:“快,把人带出去。” 行刑的小吏连忙要拖人出去,大理寺少卿见了,简直头疼,“蠢货,把刑具卸了!” 小吏们又忙不迭地去卸夹棍,然而方才惨叫之人却是反过来手指死死地夹住了夹棍,卿云抬起脸,他面色惨白,脸上全是泪痕,唯有一张嘴由鲜血染红,“我不走,”他哑声道,“谁敢拖我,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……” 大理寺少卿眼都直了,“你、你——”他方想说‘反了你了’,思及方才太子在外头的态度,又不敢硬来,只道:“你——你等着——”转身之际,又一指曹平,“你也给我等着!” 曹平心下慌乱,想起方才卿云威胁之语,已神魂半出了窍,再回头看向卿云,只觉他白面红唇,眼珠漆黑幽静,活脱脱竟是个厉鬼。 “殿下,”大理寺少卿小心翼翼道,“犯人,犯人他、他不肯出刑房……”他偷觑了太子的脸色,硬着头皮道:“许是受了刑,不好挪动,微臣再想想……”却见太子已拂袖而起,直往狱中去了。 自生母死后,李照再未有过像今日这般,往前走一步,便脚底发颤的感觉,长龄的控诉仍如在耳畔。 “卿云他杀了慧恩?!” “殿下,快去救卿云,他、他实在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呀……” “那慧恩觊觎卿云,百般苛待要挟,卿云他无法,只能躲到山上,连夜里睡着都枕着刀……殿下,您明知卿云最怕什么,殿下,他是被逼的,求您去救救卿云——” 牢房内一片昏暗寂静,只有两侧微弱烛火,官员小吏们早已战战兢兢跪倒了一片,跪在正中摇摇晃晃,单薄如纸片的人一头青丝凌乱坠地,手上上着夹棍,原是以那刑具撑地,才能勉强跪着不倒。 杏色龙纹靴尖映入眼帘,卿云无声地笑了笑。 李照,还是来了。 这便说明,长龄得救了。 卿云吃力地抬起脸。 两年未见的主仆二人将对方的模样尽收眼底。 一个,如从前般清贵俊逸,一个,却是狼狈不堪,满脸血泪。 卿云回望过去,他既未笑,也未哭,只张口沙哑道:“殿下,许久未见,卿云,长大了。” 李照心中那根刺疯长而出,几是要将他浑身穿透,脑海中幕幕浮现,最后只落在一个小小的卿云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手掌心,一双眼依恋地望着他,要他多宠他一些,他好慢些长大。 如今,他终于还是长大了。 李照单膝下去,张开双臂沉默地将人抱起,他垂下脸,与那双平静的眼对上,双臂向上托了托,额头轻轻碰了卿云的,低声道:“回东宫。” 第51章 东宫燃了彻夜烛火,李照放下卿云时,卿云抓住了他的衣袖,他的手指十指斑斑,青紫一片,却不肯放手,李照只能任由他抓着,让御医剪开衣物替他疗伤。 衣物剪开时,里头掉出一张染血破碎的纸和一串玛瑙络子,宫人们捡了,不敢乱动,托在手上给李照看,李照先看了那张纸,只看了两行便将那纸掷到了地上,又摸了那串玛瑙络子,神色晦暗莫名。 疗伤时,卿云咬牙忍耐,硬是不叫疼,李照看了他皱成一团的小脸,顾不得周围全是宫人御医,俯下身道:“疼就叫出来,别忍着。” 卿云死死地咬着牙,牙缝中渗出血丝也偏是不出声,李照知道他其实是在赌气,一面以手抚开卿云额头上汗湿的头发,一面低声哄道:“是我来晚了,卿云,别赌气。” 卿云却是充耳不闻,清洗伤口时疼得浑身抽搐,也硬是只在胸膛里哼哧喘息,李照见他那模样,多少记忆悉数涌上心头,见卿云的烈性非但没有被磨掉,甚至比两年前离开东宫时更强硬,李照轻叹了口气,无法,只有抱起卿云,让他靠在他怀里。 如此折腾了不知多久,卿云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,御医战战兢兢道:“殿下,身上的鞭伤都处理好了,公公的手……” 李照垂下脸,卿云的手还抓着他的袖子,指节红肿泛紫,“我来吧。” “卿云,”李照低声哄道,“放手,给你的手上药,好不好?” 卿云不说话,只默默地靠在李照怀里,也不松手。 “罢了,”李照对御医道,“还是你来,便就这么上药吧。” “是……” 御医只能一点点涂了药,虽是极小心,因卿云一直发抖,手上的药也还是弄脏了太子的朝服。 “殿下恕罪……” “无妨,你先下去吧,”李照看了卿云被汗浸湿的脸,“全都下去。” 宫人们悉数退下,殿门“吱呀”一声关上,李照单手抚了卿云的面,“怎么就这般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