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投去。 卿云见他面色苍白,神色憔悴,同平日那冰雪模样不同,倒显得气势弱了几分,心中更是想起长龄,眼不自觉便红了。 苏兰贞神色一怔,却见卿云几步走到他跟前,先瞥了一眼他受伤定骨的左腿,目光才又慢慢移向他的脸,眼中竟是啜然欲泣。 苏兰贞脸微微一偏,对后头的张平远道:“麻烦张兄先出去一下,替我把门带上。” 张平远立即退了出去关上门。 “你是堂堂工部侍郎,工部的人如今也收归你管,”卿云开口,嗓音沙哑低沉,“为何还要亲自去漕渠勘察,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?” 苏兰贞已久未曾同卿云这般说话,他定了定心,公事公办道:“京中暴雨,漕渠那情况到底是好是坏,旁人去瞧,下官放不下心。” “漕渠是好是坏又如何!难道还比得上你的命!” 卿云看向他的伤腿,长龄伤得也是这条腿……这世间为何会有这般巧的事? 卿云抬手在他伤腿上方虚虚掠过,又回头看向苏兰贞,眼中满是担忧水色,“大夫如何说?真能治得好吗?你别骗我。” 苏兰贞手攥了下手中公文,仍是平缓道:“能的。” 卿云低垂下脸,眼中竟簌簌落泪,这一瞬,他忽然理解了为何长龄当初会对他那般好……他也只有这一个了,只活这一个,别再叫他出事了。 泪水打在伤腿素纱上,溅出朵朵水花,苏兰贞一言不发,单只看着卿云对着他那条伤腿垂面落泪,泪水太多了,从他素白面颊上滴滴滑落,坠在他尖尖的下巴上,他瞧着实在不像个城府深沉的内宦,而只是个伤心的人。 他为何会为他伤心呢? 苏兰贞手向后撑了撑,从枕下拿了帕子递过去,卿云心中生气,气他不爱惜自己,扭头不理。 过了片刻,卿云听得一声轻叹,下巴泪珠便被轻柔拭去,他这才扭过脸看向苏兰贞,苏兰贞神色如常,因腿脚受伤,不便挪动,帮卿云拭泪都拭得很吃力。 卿云心下万千思绪涌动,看着苏兰贞此刻苍白病弱,同长龄气质更有几分相似的侧脸,忽地抬手搂住了他的腰,一下扑入他的怀中。 苏兰贞身体微僵,手里捏着那沾了泪的帕子定在半空。 卿云不管,他早已想通,只管任性到底,当下要如何便如何,将脸靠在苏兰贞胸膛前尽情抒发自己对长龄的思念,“我原不想再见你了,偏你要受伤……”伤得还是同长龄一模一样的腿,“你知不知道,我听闻你下落不明,我的心慌得都快从里头跳出来……你怎么那么狠心……” 卿云一面说一面眼中滴滴渗泪,“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,便是炸了那漕渠,也缓不了我的伤心,”卿云忽然又放开他,抬起脸看向苏兰贞,苏兰贞睫毛低垂,也不知是被卿云的反复无常给搞糊涂了,还是被他这番话给吓着了,卿云却是不管,只道:“我不许你再出事,你若再不爱惜自己,我宁愿找个地方将你锁起来藏一辈子。” 卿云说着,手掌抬起,手背轻轻滑过苏兰贞失血的面庞,他在看长龄,看死去的长龄,看活着的长龄留在人间的一缕魂,他才不管苏兰贞是不是长龄的弟弟,他便是这般人,只能先顾自己,再顾旁人。 手掌被倏然握住,苏兰贞轻轻拿开了卿云的手,抬眸看向卿云,神色清明,“云公公,我们好似并不相熟。” “那又如何?”卿云微微抬了抬下巴,他眼中还水盈盈的,“我是三品,你能奈我何?” 苏兰贞自然有千百种应对的法子,可他看着卿云那双眼睛,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,只能又垂下眼睫,似乎是叹气了,也似乎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。 卿云才不管他,“快坐好,若这腿废了,我杀了你。” 苏兰贞抬眸看了一眼卿云,神色中颇有几分无奈,他是从地方最低等的官吏做起,在地方上不知斗倒了多少同僚,他的手段说出来,恐怕都会吓面前这个大宦一跳,只面对这任性得还带了几分稚气的大宦,却不知到底该如何应对。 卿云起身看了一眼药炉子,手方要去伸,便听苏兰贞道:“别碰。” 卿云扭头瞪他,苏兰贞对这眼神竟极为熟悉,只缓声道:“烫。” “我有那么傻吗?”卿云拿起一旁的帕子,掀开这药炉,“这是什么?你要喝吗?” “热膏药。” 卿云瞥了一眼苏兰贞的伤腿,“城里能有什么好大夫,我叫御医来替你重新瞧一瞧,”他眼先瞪了,“你敢说僭越,我立即赏你两耳光!” 苏兰贞轻吸了口气,“下官恭敬不如从命。” “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自称下官,下官下官的,听着生疏,我不爱听,”卿云看着苏兰贞的脸,“你兴许想不通,也不必想通,总之你这条伤腿归我了,若是治不好……” “……便杀了我?”苏兰贞接道。 卿云道:“对!若是治不好,我杀了你!” 苏兰贞心说他只听过对大夫发狠的,对他这病人发狠的,还真是头一遭。 “还有——” 卿云上前夺了他手里的公文,“你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养病,还看什么公文,工部的事你便交给外头那个傻大个去做便是,没了你,工部也垮不了!我可警告你,再让我瞧见你带病理政,我就罢了你的官!” 这般如同佞幸般的嚣张之语竟未让苏兰贞生起半分恶感,自从他父母死后,他便投身官场,在官场中几经浮沉,自认不说通达万全,也早已认清世事,什么人也都见过了,只他真的从未见过卿云这样的人。 “云公公……” “也不许叫我云公公,”卿云打断了他,“我的名字叫卿云,你叫我的名字便是。” 苏兰贞嘴张了张,继续道:“为何如此关心我?” “谁关心你了,”卿云道,“我是……代皇上来探望,你少多嘴,只管教好你的病就是,你这儿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,我会留两个人在此照料监视,你若胡来,小心你的命!” 苏兰贞闭上了嘴,看着卿云从将他手里的帕子抽了出去,将自己脸擦干净了,又丢回他榻上,卿云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,打开门,外头倒是没人,一直打开院门,在发觉张平远人在院外,正在同秦少英说话。 “张大人。” 卿云出了院子,又恢复了冷淡之色。 张平远连忙回身行礼,“云公公。” “你也辛苦了,回去吧,这儿我会派人照料,这几日工部的事,你要多担待。” “云公公客气了,这都是下官分内的事。” “怀静、怀安,你们留在这儿照顾苏大人的一应起居,别叫他再操劳了。” “是。” 两位内侍二话不说便入了院子。 卿云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