杀了他的父亲,即便是在旁人的算计之下,他亦是杀了他的父亲,他是他的杀父仇人! 卿云这回醒来,算是彻底醒了,比在李崇身边醒的那一回还要更清醒,十年的时光扑扇着过来,他心里头涌上一股狠劲,往事如潮,当年要捅福海的那股狠劲伴着倏然恢复的记忆进入了他的胸膛。 "李旻,是我亲手杀的。" 卿云怀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毒心思,两回啊,他算是死了两回了,他不想再同任何人虚与委蛇,"殿下,你应当知道了吧?" 李照脚步停住,他背对着卿云,道:"我知道,是他们利用了你。" "不——" 卿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,双目幽深地盯着李照的背影,他才醒时还觉着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,喉咙发声也不痛快,只这一字后,忽然浑身都通畅了。 "便是他们不算计,我也早想杀他了!" 卿云捏着手掌,仿若排山倒海般的恨意涌来。 "他该死,他早该死了!" "我在他身边战战兢兢、如履薄冰,为了从他手中得到那么一点宠爱权力,我费尽心思地讨他的欢心,受尽折磨痛苦,不知何时便会坠入深渊,哈哈——" 卿云笑了一声,面上流露出狰狞之色,"我恨他,我恨你们,我恨你们所有人!你们都该死!" 卿云说着,低垂下脸,泪水不自觉地从眼中涌出,胸口似哽了块石头,抬手按住胸前,几是喘不上来气,气息奄奄地将要倒下去,便被回身而来的李照给扶住了。 李照抬手罩住他的口鼻,让他只在他掌中慢慢吸气,卿云起初还在挣扎,几息之后才终于恢复了气息。 李照挪开手,看向卿云的泪眼。 "你为什么还活着……" 卿云低声道,"我恨你,这个世上我最恨的人便是你……你最该死……" 李照静静地看着卿云,他的眼中亦染上了一层暗红。 "我被卷入黄河之中,额头撞在了石上,整个人在滔天巨浪之中浮沉……" 幼时,父亲征战,李照虽也跟着辗转过了颠沛流离的日子,只他身边到底还是无数人照顾着,细算来,实则是一日辛苦日子都未曾有过的。 此次监军,身为太子,李照也见了不少民情世事,他心下生出几分柔软,也添了几分冷硬坚决,他自以为自己对卿云有了几分了解体谅。 只未曾有那一刻,在一波又一波打来的窒息巨浪中,那种生死不由自主的绝望比滔天的巨浪更令人窒息。 泥水漫入口鼻,他在生死边缘奋力挣扎,早亡的母后、冷情的父亲、不能称为师父的师父……这些人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。 最深刻的却是卿云的面容,他伴在他身边的日子。 他仰头问他,他被人欺辱,他有什么错,他端了茶,惹他腻烦,他漫不经心地让他下去,他瞪大眼,惶恐又不知所措,却又只能强装镇定,他说喜欢他,他神色之中流露出慌张之色,片刻之后又垂下了脸…… 往事点点滴滴。 原来如此。 李照在他人生最无助之时,才方知卿云从来为何如此满腔愤恨,因卿云便是一直如他此刻一般在滔天巨浪中浮沉,任何一朵浪花打来,都随时可能令他丧命。 无论是他,还是父皇,他们之于卿云,便是这要命的巨浪。 他恨他们,恨他们掌握着他的生死,随时可以要了他的性命。 李照浑身的骨头几乎断了一半,他趴在泥潭之上,口鼻中尽是泥水,水流轻轻地冲刷着他,终于不像大雨滂沱时那般疯狂,似如轻柔的抚摸,他是否该感谢它的仁慈?不,他不会的,他只会恨那双将他推入巨浪的手。 李照于生死之间低低一笑,口中溢出混着泥沙的血肉。 卿云,是我错了,从一开始……便错了。 ※ 如?您?访?问?的?W?a?n?g?阯?f?a?B?u?Y?e?不?是?í???ü???ē?n?2???????????c???м?则?为?屾?寨?站?点 "我心下发誓,若我能活命,"李照抬手轻轻抚了卿云哭红的面庞,"绝不再叫你置身巨浪之中。" 卿云定定地望着李照的眼睛,他猛地推开他,摇头道:"不,我不信,你们都是一样的,一时海誓山盟,一时又翻脸不认,我不信,也不要,我再也不要你们谁宠爱我,你说的那些话,我一个字都不信!你根本没受那么重的伤!" 卿云忽然扑上前,一把扯开李照的衣裳,里头疤痕一角映入眼帘,卿云抬眼,李照只看着他,卿云低头用力扯开,却见李照胸膛上纵横着淡粉疤痕,他摇头,又看向李照。 "胸前断了几根肋骨,成大夫妙手开胸接骨,如今也早已全都无事了。" 卿云手慢慢垂下,眼中又是簌簌落泪,他摇头,"你受的伤是你自己受的,你要回去夺位,也是为你自己夺的,这一切都与我无关。" 李照抬手去抹他面颊上的泪,"既无关,哭什么?" 卿云哽咽道:"我是为我自个哭的。" 李照垂下手,轻捏了捏他的手,"好,哭吧,哭完了,谁欠你的,再连本带利全讨回来。" 第191章 成鹊生得意地一捋须,“师弟的毒,我还是有法解的,待我再开几副调养方子,保管小友你神清气爽,比从前更好。” 卿云靠在榻上,醒来才知他是叶回春的师兄,他对叶回春也不怎么恨,叶回春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,终究还是留了他一缕神志。 “叶大夫留手了,是吗?”卿云道。 成鹊生点头,“倘若你遇不上我,过上个一年半载,也能渐渐清醒。” 卿云低垂下眼,叶回春待李崇一腔爱护,李崇那般狠毒心思,弑父杀弟,对生母也毫无感情,却难道没发觉身边有人是真心待他吗?真是可怜可笑可悲。 李照有事要处理,已先行离去。 卿云不禁向成鹊生打听,“殿下当时真的伤得很重吗?” “是啊,就只剩了一口气,”成鹊生道,“若非老夫,他必死无疑。” 卿云却是冷哼了一声,“那也还是没死。” 成鹊生惊讶,“小友很希望殿下死吗?” “对,”卿云毫不避讳道,“我希望他们李家的人通通死光。” 成鹊生赶紧命药童推了轮椅出去开方。 卿云躺下,翻了个身,面朝里头。 方才哭那一场,他胸前才醒时一股气泄了出去,舒服了不少,感觉浑身都轻快了许多。 李照大难不死,李崇便要完了。 卿云想起李崇,只觉着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之人,又想到苏兰贞的那根断指,心下不由一凛。 如今他头脑清明,不仅想起了前尘往事,也将那段时日的事情也一并想起。 苏兰贞的手指被李崇斩断了,他心中有悲伤,但更多的还是恨意,苏兰贞是他的人,李崇算计他,伤害他,还伤了他的人…… 卿